Jan 28, 2022 · 3.1k words
1 月 6 日那天,我唯一的工作是技术分享。
那天是 2022 年的第一个周四,新年到了,还是没有开发工作。没有业务需求的日子已经有两个月了,大家都在等待。零星的活倒是不少,每周也能看到一些代码上线周知,都是修修补补的运维工作。
一个月前我就在酝酿技术分享,这是码农圈常见的活动,把刚刚学到编程技术分享出来。我本预想去年年末讲完,但是被新项目的一大堆会议耽搁了。那是新一年的大项目,前前后后拉了很多会议,预计下周开终稿评审,摸鱼的日子快要到头了。我们管这个项目叫“独立产品”,它还没有正式名字。起初想叫做“章鱼课堂”,产品 logo 也画好了,可商标注册不下来。后来产品经理拉了一个群,和全部门一百多个同学讨论,这个新产品该起什么名字好,大家纷纷起名,什么“元宇宙课堂”、“云端课堂”,北京有个同学说就叫“环球课堂”,因为他们刚刚从环球影城团建回来。我扫了几眼,新名字都不怎么靠谱。
说回到技术分享。分享讲的是公司内部的服务可观测性,就是内部怎么搞代码监控的。我被公司内乱七八糟的平台搞烦了,东一个西一个的,以前是一直没空,如今新工作还没下来,赶紧把这一团乱麻梳理清楚。我感觉这次分享讲得不好,因为私底下没预讲一遍,会上讲得磕磕巴巴的。
不过我也没在乎,心里想的全是第二天飞回深圳喝酒的事。我有半年多没见大学同学和同事了,盘算了一个多月回深圳约酒,元旦前后才大致定下来:我会在这周五傍晚飞到深圳,晚上和一拨同事吃饭,第二天中午和另一拨同事吃饭,然后跟大学同学喝酒喝一通宵,第三天睡到中午,吃完饭再短暂聊一会,结束这趟长途酒局。
快下班的时候我跟 leader 请了半天调休,说周五跟大学同学聚会。我没说要去深圳,担心疫情期间可能会卡我跨省出行,但其实应该也没关系,leader 还是很好说话的。他很痛快地就批了,一点也没细问。
这趟主要是为了周六晚上的酒局。我租了一间大民宿,准备点好啤酒和外卖喝一晚上,啤酒应该两箱就够了,白酒、红酒之类的到时候再说吧。应该会有十多个同学过来,从四面八方赶到深圳。说起来这帮鸟人,出市区还得申请,打着我要结婚的名义互相发假短信:
尊敬的xxx您好,兹定于2022年1月8日晚上7点举办张硕钟与林梅艳的婚礼,地点街道新洲社区滨河大道9003号湖北大厦3楼,诚挚希望您携家人参加,谢谢您的祝福。
周五早上醒来,我赖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看手机,看到微信群里说深圳有疫情了。我没当回事,心想昨天请假幸亏没说深圳,不然 leader 真有可能卡我。前段时间广州疫情消停了,今天深圳又起来了,哪哪都是疫情,恐怕喝完酒局回来得做核酸。我翻了一下微博,热搜榜一就是深圳两例新冠确诊病例,好烦,看来真得做核酸检测。
微信群三三两两有些讨论,在深圳的大学舍友说昨晚九点在开会布置,希望后面比较顺利。他在深圳做公务员,上个月广州出现疫情的时候,就已经调去抗疫工作了。群里稍稍聊了两句,没什么下文。我还躺在床上,但已经醒了,思忖着从深圳回来,恐怕得被社区找麻烦,那这样还去不去了?
到公司之后我越来越犹豫,去的话未来两周会很麻烦,不去的话得取消机票、取消民宿、撤回请假,跟一个个约好的人说我鸽了。我仍然想坚持着去,但也打开了机票订单页面,看看取消选项里具体是怎么写的。
大学舍友给我打来电话,我接起来,他说:“我建议你还是取消航班吧,能取消的话就取消,这两例是奥密克戎,有点麻烦,我们在部署核酸检测了”,他语速很快,挺严肃一副样子,“你来能来,就是回去的时候估计会有点麻烦”,我叹口气,说好。
早上什么都没干,取消航班,找民宿老板说来不了,找 leader 说去不成,找前同事说下次一定。我找 leader 取消调休的时候,他还不知道这事,他问“深圳也有疫情了”,我说“就今天起床的事”,他回了个哭笑的表情。
大无语事件啊,没想到万事俱备,临走了,早上给疫情截胡了。
这周还有个开发工作没做完,是个组件升级的小活儿,本来想在深圳一边喝酒一边写代码的,这下不用折腾,下午改完上到测试环境就行了。前一天下班我还跟同事说这事呢,他以为我请假是开玩笑的,我说我不骗你,我真要请假,他今天中午和我一起拿盒饭,嬉皮笑脸地说,我果然在骗他。
新的周一,新的摸鱼,还是没什么活可做。早上十点到公司,吃完早饭等两个小时吃午饭,然后回家午休。下午两点到公司,也忘了干什么了,反正看看飞书消息,看看知乎,时间就过去了。五点钟开周会,不到一个小时开完,再挨一会就下班了。
周会上小组长说,这周应该会评审“独立产品”终稿,要陆续开始需求开发了,类似的话我听了两三周。其实吧,我早就可以写代码了,不用非得等产品定稿,但如果真要开始写,代码量又有点大,估计要高强度写两三周,我有点发怵,心里想着能拖就拖。
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,远在北京的 leader 发了一个会议邀约,《全员沟通》,约在当晚 7 点钟。过了一会小群议论纷起:
“有懂哥知道这个全员沟通是干嘛的不?”
“感觉有大事,怪不得组会开的那么快”。
“懂哥们出来说几句”。
一个蛙蛙表情包:“全力打听”。
有人发现会议人员里有 HR,接着好几个人在群里发害怕,“为啥是在饭点开会,暗示没饭吃了?”笑死,这帮逼真能搞事。
下午一回公司,看到 QA(测试同事)在群里发消息,“今天全部组件先不上线了哈,顺延至下周”。我乍一看这消息挺高兴的,这意味着晚上不用加班了,原计划上周五全员开发完,周一回归测试,周二(也就是今天)晚上上线。昨天下午好像是有哪个组件测出点问题,我在群里看到 QA @ 人了,应该是现在还没修复完,推迟上线了吧。
之后的两个小时,小群里的议论变成互相嘀咕,再变成聚众聊天,大家站起来聚到一起,聊的声音越来越大。mentor(小 leader)在另一个小群 @ 我们:
“你们在大声密谋啥东西?”
同事回了张表情包。
“别谜语人了。”
“说希望不要换 base,换 base 太难顶。”
“草,你们都已经讨论换 base 这种了么?”
他们说的 base 是工区位置的意思,言下之意是部门要解散了,我们要换工区去别的部门了。
急转直下。
一个小时之后,mentor 在小群里发消息:“据说我们要去 xxxx 了”,他说了一个基础架构部门,“不负责任消息”。过了一会他又说,“又得到小道消息说可能去 xx”,我问他消息靠不靠谱,他回:“都说了是不负责任消息”。
七点会议之前,大家的议题从换租房,押金要打水漂,到部门究竟会转去哪里,再到自己怎么找活水(主动转岗)。我们漫天地聊,所有内容都是猜测,但是一件事情确凿——部门真的要解散了。
会议如期开始,传言纷纷坐实,现有部门解散,不同城市的团队去向各不相同,我们组将要转到基础架构部门。距离转岗还有不到两个月,中间这段时间用来交接工作。后天 leader 会来我们这里,一个一个地私聊。
会很快就开完了,结束之后我们好像什么都知道,又好像一无所知,比如我们知道新的部门,却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技术方向。大家拿起盒饭在茶水间边吃边聊,有同事已经私下在跟别的部门沟通了,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。我们部门的原 leader 在去年 11 月份转去别的岗位,听起来那里也很缺人,也许可以问问。
突然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了,戛然而止,突如其来。
这一天是 1 月 11 日。
2022 年的第一个月,让我感受到很重的时代感,经历的各种事情都像戏剧冲突。我在想十年后、二十年后再回来看这段日子,应该会非常有代表性,所以我掐了大约一周的生活,尽量细致地、有张力地记录下来。
我本来想以小说的形式写,尽管是非虚构叙事,但我希望尽量写得精彩,充满戏剧色彩。结果写来写去,还是那样细水长流,我的文字风格太固定了 :(
大学的时候我经常会给朋友寄信(其中你应该是大头 hh),毕业之后再没寄过,因为觉得多半会丢。但我还是经常会写信,要不然敲敲键盘,要不然手写下来,拍照后 P 成长图发朋友邮箱里。我年末回看写过的信,觉得自己的心境、时代的快照都被很好地记录下来,挺有价值的。如有力气的话,应该多写一写。
一月份的第一个周(准确说是第二周,新年头两天是周末),我觉得非常有时代感。一方面我们与疫情共存,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了,但疫情时不时就会出来扰乱一下,可能未来很久都是这样;另一方面从去年下半年,互联网开始衰落,这两年可能还会出现经济危机,重新洗牌出新的热门产业(maybe 元宇宙、新能源),我所在的部门解散只是一个缩影。日子一天天温吞着过,什么都觉察不到,但如果过几年回看,我猜测这段日子会很有代表性。因此我想写下来,而且尽量写得精彩一些(叹气,我这个平淡的文风呀)。
我写到了 1 月 11 日,如今又过去半个月的时间,这段时间和同事们一起做工作交接,一起面试别的部门,中间也有一些曲折的事,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太相同,我猜测最后可能会有一半人,去一开始安排的那个部门——火山引擎,基础架构,云网络相关,其他人要去别的部门了。我应该不会去别的地方,乖乖去做基架,这应该是自己技术生涯的一个大转折吧。
就先写到这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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